來源:未知 編輯:特許加盟榜 2020-06-13 19:39
走出甘肅,才知道蘭州的名片不是黃河,不是香煙,也不是《讀者》,全國人民見到甘肅人的反應,都是唾沫橫飛著說:“我知道你們那兒,蘭州拉面!可好吃了!”
每當此時,對方的眼里仿佛冒出興奮的火苗,而我的頭頂似乎冒著面湯的熱氣。我會耐心地糾正他們:在蘭州,沒有牛肉拉面,我們叫它“”,它還有個更豪氣的名字:“牛大”。
在甘肅,牛肉面更多是當早飯吃。記得上高三時好多同學因為課業壓力大,晚上睡的晚,早晨常常偷懶稍微起遲一點,所以早飯就只能挪到學校里吃,對于我的同桌而言,早讀課就是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吃飯機會。
早讀課每天7:45結束,他在7:40就把右腳邁出桌子外邊做好預備跑的姿勢,嘴里還高聲念著“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等巡回查課的老師后腳剛出前門,他把書一丟,伴著后排的同學嘩啦一下像箭一般從后門沖出,你推我搡地從四樓直沖下一樓,喜氣洋洋地沖向食堂,像是一匹點綴著白云的藍色綢緞裹向食堂打飯的大媽(校服是藍底白道道)。
大媽也不含糊,一雙筷子使的龍飛鳳舞,一把大勺像要呼風喚雨,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倏忽之間就能端到你的面前。你呼哧呼哧滿臉通紅地一雙筷子在碗里指點江山,往右手桌子一看,臥槽校長就坐你邊上。
盡管學校三令五申,不讓早讀的時候去吃早飯,但是軟性規則總是擋不住肚子餓的硬性騷擾。他規矩了兩天,第三天早讀又聽見他肚子在咕嚕咕嚕響,索性破了戒,去他娘的規則吧!班里還興起一種比賽,看誰吃得快誰吃得慢,結果不少同學一年下來練就了一身功夫,可以在五分鐘之內從四樓跑到一樓吃完牛肉面再從一樓跑上四樓坐定喘息,臉上流著汗,頭上騰起白霧。
就這樣,我們在四處飄蕩的牛肉面味道里,上完了節課,上完了整個高中。但是現在這樣的場景應該是再也見不到了,新來的校長定下規矩,凡是早晨去吃飯的被抓住,一律要通報批評,把名字寫在剛進校門的黑板上。
我家住得離學校比較遠,可喜又坐擁一個手藝特別好的老媽。每天早上,她都變著花樣地做早飯,但是老媽的手藝也擋不住我隔三差五想去吃一碗牛肉面的心。印象深的是在冬天,早晨起來外邊還一片漆黑,我胡亂洗把臉刷個牙,頂著雞窩頭推出自行車便扎進銀裝素裹的冰天雪地。我一路上哈著熱氣唱著歌兒蹬進一中巷,老遠就聞到德源牛肉面——學校旁邊吃的一家牛肉面館——的香味,這香味連寒風都吹不跑,仿佛也被冰雪凍結著呢!我哆嗦著手把車子隨便一鎖沖進門去,嚯!眼鏡上騰起兩片白霧,面館登時變成了靈霄寶殿。
吃牛肉面你得進門先買票,只見那賣票的大叔正倆手揣進袖筒里昏昏地打著瞌睡。我把麻木的手揣進褲兜,摸出一張錢來放在桌上,“一個牛肉面……加一個雞蛋”,被凍得說話都不怎么利索。大叔慵懶地撕下一張小票,紅色或者黃色,郵票大小,再從身邊的鍋里面撈出來一個茶色殼的雞蛋放進潔白的小盤,遞給我。我挑一個離窗口近的座位,沖著撈面師傅喊一句“一個細的,辣子多些”,然后放下書包、手套和雞蛋看后廚里的拉面表演。
拉面師傅聽見喊,順手揪一塊兒面團,往鐵砧上一砸,嘭!燈都在晃。再抄起來兩臂一抻,對折,再一抻,兩股了!再對折,再一抻,四股了!周而復始,四抻八,八抻十六,十六抻三二……待那面條兒已細若游絲、岌岌可危時,大師傅右手一甩,面條打著轉兒飛入云霧繚繞的鍋中,電爐轟隆作響,撈面師傅拿筷子左右一擺,往面底一抄,撥云見日,一根不落撈入碗中。舀一大勺湯,捏一撮兒蔥末香菜末,滴少許辣椒油,湯清面黃,紅綠交映,宛如一道藝術品。我早已剝好那枚潔白晶瑩的雞蛋,連湯帶面呼嚕下肚酣暢淋漓,一頭的細汗珠兒一身的牛肉面味兒。出得門去,天也不冷了人也不頹了,手套帽子口罩統統不用,赳赳地像個霸王。
甘肅山窮水惡,可就這一碗牛肉面讓你唇齒留香。你走出這山水便再也吃不到這一碗香氣噴鼻的面食,也尋不見大清早陪你吃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的人。
有人說是因為甘肅的海拔高,溫度至95度水就開了,而這個溫度熬制的骨湯剛剛好。但我覺得在這一份美食面前,再多再確鑿的科學依據都是扯淡,其實對牛肉面的執念是一種源自心底的情懷,那碗里裝著的是我們永遠思念但是回不去的故鄉。懷著偉大而縹緲的夢想,我們背井離鄉,拋下了自己身邊平淡而熟悉的味道,但是離開后才發現那份平淡里面,居然蘊藏著無限的神奇。